玄之又玄第223章 二婚的命1
1998年夏末的雨来得悄无声息。
天边一道灰线压过来山峦如墨染云层低得仿佛能蹭到屋顶。
教室里闷热空气凝滞风扇在头顶吱呀作响扇叶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吹出来的风带着铁锈味。
学生们昏昏欲睡有人用课本挡着脸有人趴在桌上打盹。
只有最后一排那个女孩还睁着眼。
她叫段贞德。
十三岁瘦得像根竹竿校服宽大空荡荡挂在身上。
她低头抠着课桌边缘指甲缝里嵌着木屑手指微微发抖。
她不是在走神而是在数——数自己还能在这所学校待多久。
“段贞德!”老师点名声音清亮。
她猛地抬头嘴唇微动:“嗯。
” 教室里瞬间炸开哄笑。
有人吹口哨有人学她低头的样子还有人故意用笔戳同桌低声说:“她妈早死爸喝酒谁要她?” 老师没制止反而笑着接话:“名字起得好贞洁的德行将来一定嫁个好人家。
” 笑声更大了。
段贞德的脸红得像要滴血她低下头手指抠得更深木刺扎进皮肉她也不觉疼。
她知道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
母亲难产而亡那年她刚满三岁。
父亲从此酗酒整日瘫在屋角的竹椅上酒瓶堆成小山。
继母进门三年她就成了灶台边的小丫鬟。
六岁起扫地、洗衣、做饭稍有差池就是耳光和咒骂。
父亲醉后常说:“你娘死得早你也别活太久。
” 她读到小学毕业继母便将她赶出家门。
“滚!别占我们家米缸!” 她背着蛇皮袋站在村口回头望了一眼那间黑瓦土屋风吹起她额前碎发露出一双眼睛—— 干净却无光。
2003年她十七岁。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喘息车厢里挤满南下寻生的青年。
她蜷在角落蛇皮袋垫在身下耳朵贴着冰凉的车窗。
窗外稻田、山丘、小站一一掠过像她被撕碎的童年。
目的地——深圳富士康。
工厂在龙华铁皮厂房连成一片像一座巨大的铁盒子。
流水线二十四小时运转机器轰鸣如雷。
她被分到手机零件组装线每天站十二小时手指重复同一个动作:插、压、检、放。
工资1800吃住全包生活单调却安稳。
她不说话工友叫她“哑巴”。
她也不恼只是每天下班后用肥皂洗三遍手指甲缝里的金属粉才肯褪去。
她把工资存起来一张张叠进铁盒贴身藏着。
她想总有一天她要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活一次。
2005年她十九岁。
刘一手同线工人湖南人话少眼神沉。
他第一次给她糖是薄荷味的纸包已经皱了。
她没接他便放在她工位的零件盒上。
第二天糖还在。
第三天他塞进她饭盒里。
她吃了没说话但那天晚上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花田里有人递她一颗糖她接了。
三个月后他们在城中村租了间十平米的房。
房子低矮墙皮剥落一张床一张桌一个煤气灶。
没有窗帘月光直直照进来落在她脸上。
刘一手说:“以后这就是家。
” 她点头手指绞着衣角像第一次被点名时那样。
2006年初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验孕棒两条红线她盯着看了十分钟眼泪无声滑落。
她抱着刘一手声音发抖:“我们结婚吧……孩子不能没爹。
” 刘一手沉默良久手指摩挲她发梢低声道:“等我回去办手续。
” 她信了。
他走了说三天就回。
第四天她去他宿舍找人。
工友说:“他回老家了跟另一个女的结婚了是他表妹介绍的。
” 她不信打电话关机。
她站在宿舍楼下望着那扇他曾住过的窗直到天黑。
她独自去医院做了引产。
手术台冰冷医生说:“你体质弱流产后要静养。
” 她点头一句话没说。
术后大出血她昏死过去。
醒来时躺在工厂医务室脸色惨白如纸。
医生叹气:“再晚半小时人就没了。
” 她丢了工作。
没有赔偿没有道歉只有一纸“自动离职”通知。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坐长途车去深圳找舅舅。
舅舅在沙井一家湘菜馆当厨师人老实心善。
他见她瘦得脱形眼窝深陷一句话没问只说:“住下吧。
” 她在他店里当服务员端盘、擦桌、洗碗手脚勤快从不抱怨。
客人喜欢她说她“眼神干净像山泉水”。
她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
可命运才刚刚开始翻她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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