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第河山第102章 朱衣窥秘
申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响陈砚秋便踏进了御街的芸香阁。
铺子门前的青布幌子被雨水打湿沉沉地垂着上面绣的芸草纹样显得格外黯淡。
他伸手拨开幌子时指尖触到布料上几处凹凸不平的痕迹——细看竟是被人用针尖刺出的蝇头小字记录着某年省试的考题与及第者姓名。
铺内光线昏沉四壁书架直抵房梁每一层都堆满泛黄的卷轴与线装册子。
空气中飘着陈年墨香与霉味混杂的气息隐约还掺着一丝腥甜像是久藏的宣纸间渗进了血。
柜台后无人唯有盏雁足灯幽幽燃着灯影在墙面上投出个佝偻的人形。
沈先生? 陈砚秋话音未落书架深处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他循声望去看见最里侧的《淳化阁帖》拓本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一道窄门。
沈墨白那张青白的面孔从门缝里探出金牙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陈相公果然守信。
窄门后的密室比外间更暗唯有中央一张榉木案几上摆着三盏琉璃灯灯芯浸在浑浊的油脂里焰色发青。
案几周围摆着七只鼓墩其中五只已坐了人——林蝉衣摇着湘妃竹扇旁边是个穿湖绿襦裙的妇人正用长指甲挑弄灯芯。
陈砚秋认出她是礼部温如珏的妾室去年上元节曾在金明池画舫见过。
歙砚。
沈墨白摊开枯瘦的手掌。
陈砚秋从怀中取出方黑漆匣子。
开匣时他故意让袖口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最左侧的琉璃灯焰猛地一颤照亮了墙上悬挂的物件——那是十二件朱红色官袍每件胸前都用金线绣着不同年号:太平兴国、淳化、咸平......最新的一件绣着庆历四年。
好砚。
沈墨白的指甲刮过砚堂金星眉子纹呵气成墨。
他突然将砚台倒扣在底部某处一按砚底竟弹开道暗格可惜藏不住东西。
暗格里空空如也。
林蝉衣嗤地笑出声扇面掩住半张脸:陈兄莫非以为我们会信你只为题引而来? 我要看周铁笔买的下品题引。
陈砚秋直视沈墨白他说死前见过'朱衣判官'。
密室突然死寂。
温家妾室的指甲啪地折断在灯盏里油脂溅上她湖绿裙裾晕开一片污渍。
沈墨白的金牙咬了咬下唇突然从案几下拖出个铁皮箱。
开锁时箱中飘出股怪味像是陈年血垢混着松脂的气息。
下品题引不是纸。
他取出一卷裹着油布的物件是皮。
油布展开的瞬间陈砚秋胃部一阵抽搐——那是张鞣制过的人皮约莫二尺见方皮下还粘连着暗黄的脂肪粒。
皮上用刺青技法密密麻麻刻着文字最上方一行是景佑二年冬字号题引下面分列着《论语》《孟子》等篇章的摘句每句旁用朱砂点着数量不等的红点。
红点是该题被取中的次数。
沈墨白的手指抚过人皮上一处溃烂的孔洞周铁笔买到的这张记的是庆历元年至四年的题引。
可惜他不知...... 不知题引会'吃人'?温家妾室突然插话。
她掀开自己的左手袖口腕内侧赫然有道蜈蚣状的疤痕庆历二年我兄长买过同款。
当夜他誊抄题引上的《春秋》义写到'郑伯克段于鄢'时笔迹突然不受控制自己续上了'段亦克郑伯'的悖逆之言——那是考官韩琦最恶的句法。
灯焰又晃了晃。
陈砚秋注意到人皮边缘处有排牙印像是被什么小兽啃噬过。
他佯装俯身细看实则将袖中早备好的桑皮纸片悄悄贴在案几底面——纸片上用矾水写着赵明烛今晨告知他的密语。
朱衣判官何在? 沈墨白突然怪笑两声从铁箱最底层捧出个黑漆木匣。
开匣时整间密室的灯焰同时矮了半截匣中卧着尊三寸高的铜像:朱衣官袍獬豸冠右手持笔左手握卷面部却是空白一片。
每届科场枉死者都会在铜像上留一道痕。
沈墨白转动铜像背部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线周铁笔是第三百四十七道。
陈砚秋数着那些刻痕突然在铜像底座发现个熟悉的纹样——与赵明烛虹膜异色症发作时右眼浮现的花纹一模一样。
他还想细看林蝉衣的竹扇却唰地横在眼前:陈兄可知为何下品题引要用皮? 不等回答沈墨白已抓起人皮覆在自己脸上。
鞣制的皮肤立刻贴合他面部轮廓刺青文字诡异地蠕动起来像是无数黑虫在皮下爬行。
闷哑的声音从人皮下传出:因为活皮记性最好...... 话音未落密室顶棚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众人抬头时正看见一滩暗红液体从梁缝渗出啪地滴在温家妾室裙上。
她尖叫着跳起湖绿绸缎顿时被蚀出个焦黑的洞。
是血!林蝉衣的扇子指向房梁上面有人! 沈墨白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
陈砚秋趁机靠近黑漆木匣指尖在铜像底座迅速一抹——那里果然有个暗格藏着片薄如蝉翼的玉牌牌上刻着墨池九窍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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