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民间异闻录第316章 铁岭旧冰棍
1994年的铁岭国营厂子的烟囱还没凉透下岗的名单却像腊月的霜花悄没声地贴满了家属区的布告栏。
我们这群轴承厂子弟在那个闷热的夏天突然学会了看大人脸色——父亲们蹲在胡同口用烟头烫穿黄昏母亲们拆着旧毛衣织补日渐缩短的菜钱。
就在第三钢铁厂彻底停转的那天夜里胡同深处第一次飘来了那声叫卖。
“冰——棍——儿——” 声音像是从结了蛛网的广播喇叭里漏出来的尾音打着旋儿钻进每扇虚掩的木门。
虎子把玻璃弹珠攥得咔咔响:“是王爷爷!他推着二八大杠卖冰棍那会儿我爷还能扛着我转糖人呢。
” 可王老爷子去年冬天就睡在厂子后山了。
葬礼上花圈都是用厂报糊的挽联写着“献完青春献终身”。
我们扒着门缝往外瞧。
月光下的青石板路泛着水汽晾衣绳上挂着的工装像列队的无头人叫卖声在七拐八弯的胡同里撞出回音就是不见人影。
“鬼市!”小娟揪着她姐的碎花衬衫“我奶说冤死的卖货郎百年后还要接着赶路。
” 胆儿最肥的刚子突然踹开院门。
他爹前天刚领了买断工龄的钱全家就要搬去沈阳投亲。
这小子憋着股邪火朝黑黢黢的巷子梗脖子:“买一根!奶油的要带绿豆的!” 回声撞在斑驳的砖墙上。
叫卖声停了有碎冰碴似的笑声咯咯响过房檐。
第二天刚子家门槛上真躺着根冰棍。
印着“铁岭第一食品厂”的包装纸泛黄卷边那是十年前就停产的样式。
融化的奶油混着暗红色黏浆在晨光里泛着铁锈厂区特有的腥气。
刚子娘抄起笤帚要扫突然盯着那滩红水不动了——“这味儿...是淬火池里的冷却液?” 我们这才想起王老爷子退休前是淬火车间的老师傅。
九二年事故那天整池子冷却液突然沸腾老师傅去捞掉进去的工件人就没上来。
怪事从这儿才真正开始。
虎子半夜发烧说胡话总念叨王爷爷用冰棍敲他牙。
小娟她娘在早市撞见个倒骑驴的老头车后座冰棍箱滴着红水追上去却只剩车铃铛在空巷里叮当响。
最邪乎的是轴承厂幼儿园滑梯底下老渗出甜腻腥气像有无数根冰棍在那化成了血汤。
“这是老师傅心里憋着事儿呢。
”胡同口修鞋的刘瞎子突然开口“你们谁家还收着当年的工件?” 大人们脸色骤变。
那年事故后厂里匆忙销毁的残次轴承不知怎的流出来几箱。
有人偷偷磨掉商标卖到河北这才有了后来惊动省里的“铁岭劣质轴承案”。
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晚叫卖声贴着每户窗根响。
刚子爹醉醺醺冲出门举着半瓶老龙口嘶吼:“王师傅!我们知道那批货害了河北三台拖拉机!可厂子都没了还要怎样!” 黑暗中传来冰棍箱落地的闷响。
第二天刚子家窗台上摆着六根化得奇形怪状的冰棍摆成了轴承的滚珠形状。
小娟突然扯我衣角:“王爷爷是不是在找他的工件?” 我们翻遍了铁道旁的废料堆。
在生锈的铣床底下虎子真的扒拉出个黄油纸包——七颗二级精度的205轴承标签上的检验员姓王。
那晚我们捧着轴承站在胡同中间。
叫卖声由远及近时刚子突然带头喊:“王爷爷!工件找着了!” 雾气从地缝里漫出来推着二八大杠的身影渐渐凝实。
车把上挂着的马蹄表停在下午两点零七分——正是淬火池出事的时间。
老人伸出青灰色的手接过轴承冰棍箱里整整齐齐码着淡红色的老冰棍。
“给孩儿们的。
”他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这批货...本要送去农机站收麦子的。
” 最后那根冰棍竟真是绿豆奶油味。
而箱底压着张1992年的《铁岭日报》泛黄的标题写着:《确保三夏生产 我厂加班供应优质轴承》。
很多年后我回到拆迁中的胡同。
在推倒的院墙基址下工人挖出个锈蚀的冰棍箱。
箱里没有尸骨只有七颗光洁如新的轴承旁边散落着九十年代的冰棍包装纸。
风吹过废墟时我分明又听见那声拖长的叫卖。
只是这次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盈。
当年偷藏轴承的刚子爹如今在沈阳开了家轴承店。
他柜台最显眼处摆着张王老爷子的旧照片——“要不是老师傅用命教我们什么叫质量”他总对来进货的年轻人说“咱们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招牌早让人戳脊梁骨了。
” 暮色四合时整个铁岭城都飘起绿豆冰棍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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