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梦者第11章 患难深处见真情 落井下石显小人
六月的华北平原暑气已经像浸了油的棉絮沉甸甸压在人心上。
林雨潇佝偻着腰手里的锄头被日头晒得发烫每刨一下都带起一股混着汗味的干土。
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布满蚊虫叮咬的红点还有几处被田埂上的荆棘划开的细口子沾了泥隐隐发疼。
生产队的打谷场就在不远处几个社员蹲在树荫下歇晌目光扫过来时总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鄙夷有畏惧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淡漠。
自从半个月前他被押着在县城游了街“林雨潇”这三个字就牢牢在全县的田埂、街巷里被人嚼来嚼去。
这事的由头说起来他不过是在知青点跟几个孩子讲了语文语法偏就被顾北哲听了去断章取义抓着由头把林雨潇批斗。
并连夜就往县革命委员会跑添油加醋说他“贬低伟人”。
县革委会正缺“典型”当即就拍了板。
第二天一早林雨潇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被王玉岩带着两个戴红袖章的人从知青点揪了出来。
麻绳勒得手腕生疼他被推搡着塞进一辆驴车一路颠簸着进了城。
批斗会设在县剧院的广场上台子搭得简陋红漆写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歪歪扭扭。
林雨潇和另外几个被揪出来的“分子”站成一排脖子上挂着大木牌头被人按着往下低身子几乎要低到地。
台下的人群喊着口号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竟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他们身上砸。
王玉岩就站在台侧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胸前别着枚毛主席像章腰杆挺得笔直。
他时不时凑到革委会干部耳边说些什么每说一句那干部看林雨潇的眼神就更冷一分。
林雨潇余光瞥见他嘴角那抹藏不住的得意只觉得心里像被塞进了一把碎玻璃又扎又凉。
批斗会结束便是游街。
几个人被用绳子串在一起在县城的主要街道走了整整一下午。
他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地听见周围人的议论:“这就是那个的知青?看着文绉绉的心思倒坏”“听说还是个高中生呢读了书倒学会反对伟人了”…… 那些话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进他心里。
现在道理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一旦被贴上标签就只能任由人评说。
被押回生产队时天已经擦黑了。
知青点的那间土坯房他是回不去了。
队长早就发话让他搬到村西头废弃的房尾里住说是“方便监督”。
房子低矮潮湿墙角堆着发霉的草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粪味和霉味。
他往草堆上一躺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手腕上的勒痕已经紫黑一碰就疼。
更让他寒心的是昔日的伙伴。
之前常一起讨论文学的老张见了他就像见了瘟神远远地就绕着走; 还有那个总爱找他请教的小李居然在社员大会上发言说“林雨潇早就不对劲了私下里总说外国的书好分明是被资本主义腐蚀了”。
那些无中生有的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真的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生产队派了个姓刘的老汉监督他老汉是个寡言人倒不怎么刁难他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下地干活老汉就蹲在田埂上抽烟; 他回牛棚歇着老汉就守在门口。
社员们更是避之不及浇水时见他过来就赶紧把水桶往另一边挪; 分饭时炊事员舀给他的粥永远是最稀的那一碗里面几乎看不见米粒。
他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里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就被彻底排斥在外。
白天顶着日头干最累的活——挑粪、挖沟、拉犁哪样重哪样来; 晚上躺在冰冷的草堆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和远处的狗吠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有时候他会想是不是真的像王玉岩说的那样自己错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天林雨潇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凸起身上的蓝布褂子空荡荡挂着风一吹就晃。
他很少说话也很少抬头只是机械地干活、吃饭、睡觉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这天夜里格外闷热。
白天刚割完一亩地的麦子林雨潇累得沾着草堆就睡着了连身上的泥都没来得及拍掉。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空气越来越闷胸口像压着块石头耳边隐约有雷声滚动远得像在天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电闪划破夜空紧接着“轰隆”一声惊雷震得牛棚的土墙都微微发颤。
林雨潇猛地惊醒浑身打了个激灵额头上全是冷汗——不是吓的是热的也是闷的。
他正要翻身忽然觉得有人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那力道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不像是监督他的老刘头——老刘头年纪大了手脚粗笨推人从来都是实打实的。
林雨潇心里一紧猛地睁开眼。
昏暗中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他看清了来人——是苏晓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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