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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途青云志第2章 地图的破洞

清溪镇党政办的挂钟指向下午四点二十分时路远第三次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九月的阳光透过锈蚀的纱窗在水泥地上烙出一个个扭曲的光斑。

他的白衬衫后背已经湿透黏糊糊地贴在脊梁上。

路委员这是宿舍钥匙。

党政办主任马有才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钥匙圈指甲缝里黑乎乎的镇政府大院最后排二楼左拐。

条件有限您多包涵。

钥匙落在桌上发出闷响。

路远注意到对方说的是而不是语气里的恭敬像层薄冰底下流淌着某种他暂时摸不透的情绪。

谢谢马主任。

路远把调令折好塞进公文包请问我的办公地点...... 哎呀不巧。

马有才一拍脑门油光发亮的额头泛起红光今年雨水多组织委员办公室那排平房上周刚漏了水。

杨镇长说先委屈您在档案室隔壁凑合等秋后天晴了再修。

路远点点头。

三个月省委组织部的历练让他学会从文件摆放位置判断一个部门的权力格局——马有才桌上那摞红头文件最上面是县财政局的紧急通知压在下面的却是市委组织部的干部培训方案。

走廊上突然传来皮鞋敲击水泥地的脆响。

一个穿着藏蓝POLO衫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肚子把皮带扣挤得几乎看不见。

这位就是新来的路委员吧?我是杨富贵分管民政的副镇长。

男人伸出手小拇指留着寸长的指甲听说你在省委组织部待过?怎么发配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了? 路远握到一手湿冷的汗。

杨富贵手腕上的浪琴表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表带勒进肉里留下一圈清晰的红印。

杨镇说笑了组织安排到哪里都是锻炼。

年轻人觉悟就是高!杨富贵大笑时露出两颗金牙晚上给你接风翠云楼咱们镇的国宾馆! 路远婉拒的话还没出口杨富贵已经晃着肚子走远了。

马有才低声解释:翠云楼是杨镇连襟开的发票抬头永远开公务接待 --- 宿舍比路远想象的还要糟糕。

铁床上的漆皮翻卷着露出里面褐色的锈迹。

唯一一张办公桌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

墙上的全省地图被雨水洇出黄褐色的痕迹清溪镇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个破洞。

路远刚把行李放在床上屋顶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起初他以为是老鼠直到第一滴雨水穿过瓦缝砸在眉心。

五分钟后整个房间变成了水帘洞脸盆在地面叮当作响接住来自不同方向的雨线。

抱着湿透的被褥站在走廊上时路远听见楼下传来嗤笑。

马有才和两个年轻干部站在雨棚下抽烟故意提高嗓门:省里来的娇贵住不惯咱们贫民窟哟! 路远攥紧拳头。

父亲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在基层软钉子比硬拳头更难对付。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时撞上一个佝偻的身影。

领导食堂还有间干爽的储藏室。

说话的是个六十来岁的瘦小老头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上别着党徽我叫徐有田大伙都喊老徐。

储藏室弥漫着陈米和咸菜的气味。

路远在摞起的蛇皮袋上铺开被褥发现老徐正盯着他行李箱里的《组织工作条例》出神。

老徐也是党员? 三十八年党龄了。

老人从怀里掏出本红皮证书内页已经泛黄七九年自卫还击战我是机枪手。

路远肃然起敬。

灯光下老人耳后的弹疤像枚褪色的勋章。

暴雨持续到深夜。

路远借着手电筒的光翻看镇里干部花名册发现清溪镇近三年调离的科级干部多达十一人其中五个是在纪委巡察组进驻前夕突然病退的。

路委员还没睡?老徐端着碗姜汤推门进来咱们这儿下雨天就两样东西多——蚊子和举报信。

路远接过碗发现碗底沉着张纸条。

展开是潦草的数字:党建经费3万桑塔纳1辆杨镇司机名下。

--- 第二天清晨路远在食堂再次成为焦点。

打饭阿姨给其他干部碗里堆满咸菜轮到他却只舀了半勺。

正要端走稀饭身后突然传来清亮的女声: 张婶这位同志的馒头还没拿呢。

转身时路远差点撞上一摞作业本。

捧作业本的女子二十二三岁杏眼柳眉扎着简单的马尾辫白衬衫袖口沾着彩色粉笔灰。

苏晓棠镇中心小学老师。

女子腾出手撩开额前碎发听说新来的组织委员是省城高材生没想到这么年轻。

路远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没有戒指。

苏晓棠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耳根微微泛红:我带六年级语文兼少先队辅导员。

路远。

他接过馒头昨天看到你们学校申请修缮屋顶的报告在杨镇长桌上压着。

压了半年啦。

苏晓棠压低声音下雨天孩子们要打伞上课。

上次县教育局来检查杨镇临时借了二十把伞检查完就收回去了。

早餐后第一次党政联席会上路远见到了镇党委书记郑卫国。

这个近四十岁的男人像尊沉默的雕像全程只说了三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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